昏沉中，苏凝月只觉自己在重复经历过往。

被顾家相救、抚养，和顾知衍初见、心动，顾家遭灭顶之灾以及被顾知衍亲手送进深宫。

一切仿佛是一瞬间的事。

忽然，顾知衍低哑的声音响起。

“我已经杀了楚锦瑶，凝月，等江时逸一死，我们之间再无阻碍，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皇后，你只能是我的。”

楚锦瑶……

顾知衍竟然杀了楚锦瑶！

苏凝月从没像想这样恨过他。

明明她还活着，却觉自己已深陷地狱。

顾知衍亲自为她筑造的地狱！

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，苏凝月醒来时，发现自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。

想起自己晕过去前的事，她猛地掀开车帘。

外头正下着小雨，远去的青山蒙着浓雾。

苏凝月脸色一变：“你们要带我去哪儿？顾知衍呢？”

随行小厮见她醒了，解释道：“京中即将大乱，奴才们奉国师之命带您离开。”

苏凝月这才看见一路上有不少行色匆匆的百姓，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和慌乱。

俨然是在逃难！

想起宫中病重的江时逸，苏凝月沉下嗓音呵道：“停车！”

可小厮像是没听见，只一味地挥着鞭子。

苏凝月一咬牙，直接跳了下去。

随行的小厮吓了一跳，忙见停下去扶。

苏凝月忍着浑身的疼痛，推开小厮翻身上马。

“驾！”1

迎着风雨，她策马往京城飞驰。

一路的颠簸几乎让苏凝月没了半条命，但她还是强撑着赶回了皇宫。

只是宫中冷清的过分，一路走来竟不见一个宫人。

即使偶尔遇见几个，也只管抵着头抱着包袱慌乱逃跑。

巨大的恐慌攀上心头，苏凝月捂着小腹，跌跌撞撞奔向江时逸的寝宫。

“皇上！”

她几乎是摔着跨进寝殿，可眼前的一幕犹如千万根银针刺进双眼。

床榻之上，躺着早已没了声息的江时逸。

他浑身血肉模糊，尤以下身最为严重，让人一眼便知他死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。

而顾知衍站在一旁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，冷漠的眼神中满是大仇得报的酣畅。

望着江时逸惨白的脸，苏凝月紧缩的瞳孔颤了颤，大颗的泪水无意识滚落。

她迈着虚浮的脚步，一步步走上前。

顾知衍见苏凝月回来，满脸愕然。

可没等他开口，苏凝月疯了似的抓着他的衣襟，歇斯底里嘶喊。

“顾知衍！你自诩正义，却做着残害忠良之事，当年侯府被诬陷灭门时，江时逸只是个冷宫皇子啊！”

“你害了我，害了锦瑶，还有我的孩子和丈夫，害了那么多人，该下地狱的人是你！是你啊！”

听到‘孩子和丈夫’，顾知衍目光一狞。

他攒住苏凝月的肩，眼眸猩红：“苏凝月，那只是个孽种，你更只有我一个丈夫！”

说着，他难以控制力道地将她脸上的泪抹去：“你不许替别的男人哭，不许！”

顾知衍将拼命挣扎的苏凝月用力抱进怀里，死死箍着。

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里，才能压住自己心里那膨胀的仓惶。

她痛还是恨都没关系，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，他便安心。

苏凝月捶打着顾知衍的后背，想要逃离。

但看到江时逸手里还攥着自己为他擦药渍的手帕时，剧痛在心脏再次炸开。

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江时逸在想什么？

是在怨她的薄情寡义，还是恨她抛下他独自离去？

嘶哑的哭喊萦绕在空寂的寝殿。

顾知衍抱着怀里冰冷颤抖的女人，不知是在安慰苏凝月还是安慰自己似的哄道。

“凝月乖，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。”

……

短短一个月，山河突变。

江时逸暴毙，因为没有子嗣，顾知衍在他党羽和受他言语蛊惑的叛军的拥护下，成了新帝。

登基第一天，他便封苏凝月为后。

开坛祭天，昭告天下。

册封当天，未央宫内。

苏凝月穿着大红冕服，正对镜梳妆。

她那张不需要任何胭脂水粉装点就已经倾国倾城的脸，化上从不曾有过的艳丽妆容。

她在额间描着一朵曼陀罗花钿，冷漠妖媚眼神让人不寒而栗。

这时，宫女来传话。

可见到苏凝月的那一刻，她被对方的美貌惊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。

“娘娘，吉时到了，请娘娘移步封后大典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苏凝月看着镜中狐狸似的自己，轻轻放下笔。

顾知衍，你父母对我的恩，我已还，我对你的情，也已尽。

现在，轮到我向你讨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