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我度过最寒冷彻骨的十秒。
门被打开了。
顾太太自恃矜贵的出现在我面前,淡淡看我一眼道:「行了。」
那天,天色极好,傍晚的天气,订婚宴开始的前一个小时,酒店窗外高空中的晚霞红若火烧。
「像这样早点乖乖去澳洲不就好了?」
「你妈妈的病,药,以后都由我负责。」
「你还能时不时回国看她。」
「明菀,」顾太太看了一眼手表,目光变得温软慈爱,「阿姨都是为庭儿好,在这里,阿姨给你道个歉。」
顾康气得爬起来:「你们他妈的又耍我?」
是啊,如果顾时庭不出事,顾家怎么也落不到这个草包身上。
我狼狈地拉上自己的衣服,站起来,感觉怎么走路都不对,和顾太太擦肩而过时,我笑了一下:「……我可真后悔啊。」
过去的三年。
我终于,后悔了。
9
不出一个小时,我的手机,证件,还有我自己要费很大劲才有可能办下来的签证,安安稳稳放在我手里。
视频电话里,我妈尽量克制着不哭,只红着眼说:「菀菀,好好读书,读书,活着,这就好。」
她嘴唇有些抖,继续说:「是我不对。」
「我不该带你来这里。」
她有什么错。
我拥紧了身上的外套,死死攥着有人递过来的一大把外币现金,字从牙齿里一个一个蹦出来:「妈,我先走了。等我回来看你。」
「好,过年见。」我妈同我一样坚强,我没见过这世上比她更乐观的女人。
我笑了。
登机的前一个小时,手机不断有电话打来,我认得出,那是顾时庭的号码。
过去十九年烂熟于心的那十一位数字。
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。
我已经不想听了。
澳洲没有什么不好,嫁给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好,过没有他的人生,亦是。
只是都不是我想要罢了。
我拔出 SIM 卡,丢在了飞机下面。
一个头发染着白毛的少年擦肩而过,修长漂亮的手指也捏着一张小 SIM 卡片,在同样的位置也丢了下去。
「拜拜了这操蛋的破地方,小爷滚了哈!」
他做了个投篮的动作,书包砸到了我脑袋。
「哎???」
他看着捂着脑袋面无表情的我,一下子超级惊喜似的,跳开了三步远,最后凑上来,一脸想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。
「姐姐,你也去澳洲?
「那个,我叫林维扬。」
林维扬羞涩又灿烂地笑了一下,突然朝我伸出了手来。
「认识一下好吗?」
我的手机还在震,我认识了十九年,快将他刻入骨髓的男人,如今还能与我有什么可说。
我呆滞地低头,将微信也拉黑,头也不抬,哑声说了一句「不好」,与他擦肩而过。
飞机起飞。
漫长的国际航班上,林维扬坐在我后面,不断替我清理着一切不礼貌不舒适的障碍,热情得像个狗子。
我穿着不知谁给我的大了好几码的外套,几个小时一动不动,最后浑浑噩噩才想起来,他,似乎是那天我和顾康纠缠的时候,坐在豪车里朝我冷笑的那个小子。
他那时头发还不是白色的。
我做了很长一个梦。
梦里,我从小时候就开始爱慕顾时庭,却一句喜欢也不敢说,只在行动上处处彰显。
我妈未必没看出我的心思,一开始,她只交代我要好好照顾顾家唯一的太子爷。
青春期时,她有时候摘菜会和我开玩笑:「不知时庭以后会找哪家的女孩子,只是肯定是家世好又高贵的。」
后来上了大学,她只教我:「读书改变命运,别人的起点,有时候我们走到终点,都到不了。」
我明白的。
我都明白。
所以我愈发收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