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
林逸景将我拉走了,傅之初也真的将五百万打到了我的账上。
大家不欢而散,只有我无知无觉,真切地为到手的五百万欢欣雀跃。
精神科门诊房里,林逸景穿着白大褂,坐在我对面。
是的,林逸景就是我的心理医生,已经三年之久了。
我被他催眠着,又回忆起久远而模糊的甜蜜过往。
那年我过生日,和傅之初坐在学校的情人湖边,依偎着,看月亮在水里荡啊荡。
我还记得,那夜月亮很亮,风也温柔,我靠在傅之初怀里,有点忐忑地开口:「之初,那个试镜,我选上了。」
傅之初握着我的手一下攥紧,又慢慢松开,他说:「我一直坚信你可以。」
我坐起身看着他,有很多话想说。
想说那个导演很严格,如果我去了,那我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。
还想说如果我踏进演艺圈,大概率没法回头,我们的关系不能公开,我们可能渐行渐远。
我和他都无父无母,恋爱这四年,我们早已认定彼此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。
我不想和他分开。
但傅之初看着我,声音坚定:「温忆南,你是世界上最棒、最好的演员,我要看到你站在世界上最大的领奖台上万众瞩目。」
「我相信你,也请你相信我,相信我们的爱。」
我看着他红了的眼圈,不禁落泪,仰头吻上他的唇,答应道:「好。」
后来我用一张路透图火遍全网,他悄悄在我微博下评论:「你是我的月亮。」
我在严苛的剧组里不敢懈怠,那晚却偷偷跑到山顶,拍了最亮最圆的一张月亮,回复他。
然后在心里说:「傅之初,你才是我的月亮。」
我们在一无所有的学生时代,互相给予对方沉甸甸的爱。
可为什么后来,月亮不亮,变成了水里一戳就散的倒影。
我想不明白。
6
我泪眼朦胧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紧抱着林逸景不放。
林逸景拍我的背,轻声安慰道:「没关系,想不明白就不想了。」
我看着林逸景衣服上湿透的一大片,小声道歉:「不好意思林医生。」
「没关系。我说过,你可以叫我逸景。」
我抿唇不语。
其实我不是没感觉到林医生对我的感情,但自从那件事后,我真的无力回应任何人了。
我和他看似亲密的肢体接触,也只是脱敏治疗的一部分而已。
「林医生,开药吧,我的药吃完了。」
我转移了话题,林逸景也没有揪着称呼不放。
他开药后,我下楼去大厅拿药,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时,腿一软,差点摔倒。
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我,而我竟然并不排斥。
我们贴得太近,我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,一瞬间,我知道他是谁了。
「你怎么了?为什么来医院?」傅之初皱着眉头问我,很关切的语气。
就好像,刚刚在剧组叫我滚出去的并不是他。
我愣了一秒,接着使劲甩开他的手,冷漠地回:「我没事。」
他动了动空荡荡的手心,垂下胳膊,脸色晦暗不明。
我冷着脸转身就走。
没走几步,傅之初追了上来,大步一跨,拦在我面前。
他锲而不舍地问:「没事为什么来医院?」
同时眼神认真,一眨不眨地盯着我。
恍惚间,我看到了三年前的傅之初,那个让我相信他,相信我们的爱的傅之初。
刚刚催眠带来的影响还在,我几乎要动摇了,差点就和盘托出:「我……」
「忆南!」林逸景突然出现,打断了我。
他跑过来,将我挡在身后,虎视眈眈地和傅之初对视,好像怕我又被傅之初伤害似的。
我看到傅之初变了脸色,似笑非笑地在我和林逸景身上来回看。
僵持之际,曾萌萌突然走过来,挽上傅之初的胳膊,撒娇道:「之初,医生说我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啦!」
原来是傅之初是陪曾萌萌来看伤的。
我看着两人交缠的手臂,垂下眼睛。
「哎!这不是忆南姐吗,她怎么也在医院啊。」
傅之初沉默片刻,笑了,他伸手盖住曾萌萌的眼睛,亲昵地抱着她转身就走:「太脏了,不看。」
「哈哈之初你说什么呢,你是说忆南姐很脏吗?」
傅之初淡淡地嗯了一声。
我猛地抬头,两人在我视线里渐行渐远。
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大颗落下。
傅之初说我「脏」,脑海里混乱不堪的画面刺得我浑身剧痛。
「我不脏!我不脏……」
我突然语无伦次地喊叫。
林逸景紧紧抱住我:「忆南,忆南!你不脏,我知道。你看着我。」
他用力握住我的双肩:「温忆南,看着我,我告诉你,你很干净。不要怕,冷静,看着我。」
7
等我情绪稳定,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。
林逸景递给我一杯温水,说:「忆南,等我下班送你回家吧,我不放心你。」
「不用了。」我不想麻烦他,也突然意识到我们作为医生和患者,距离确实太近了。
「忆南,你不要被傅之初影响,」他顿了顿,看着我说,「我们是朋友。」
最后我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。
我提着药浑浑噩噩地走到医院门口,结果刚出门,几个话筒就怼到了我的脸上。
我吓得后退几步,皱眉不语。
「请问你就是温忆南女士吗?」
「你为什么要推曾萌萌,是因为嫉妒吗?你知道这涉嫌故意伤害吗?」
「你之前不知廉耻地缠着傅总,现在傅总找回了真正爱的人,和萌萌这么甜蜜,你为什么还要知三当三?」
尖锐的问题连珠炮般攻向我,砸得我头晕眼花。
我咬紧唇,尽力一个一个回答。
「我是温忆南。」
「我不是故意推曾萌萌的。」
「我不是小三。」
眨眼间周围又来了许多路人,对着我指指点点。
「哎,这个女的怎么有点眼熟。」
「是哎,长得有点像那个女明星曾萌萌。」
有个女孩听到了,举着话筒大声问我:「温忆南,你是当曾萌萌的替身当上瘾了吗?当初傅总因为你和萌萌有三分相似才找上你,没想到你贪心不足蛇吞象,霸着傅总不放,还敢在剧组伤害萌萌,现在还追到了医院来,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?」
她说着来抢我手里的塑料袋:「这是什么?你不会还买了药想给萌萌下毒吧。」
她说着一把抢过,我争不过她,药片咕噜噜地滚了一地,沾了土。
这是我用下跪的尊严换来的昂贵药片。
我气得浑身发抖,说不出话来。
那个女孩还在咄咄逼问。
她打开了一个视频,将手机怼到我面前。
视频里是我满脸泪痕,问傅之初要钱的画面。
她将音量开到了最大,我的声音就这样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「我要钱,你很久没给我钱了。」
女孩嘲讽地笑着,把视频朝周围展示了一圈。
「你们看看,这就是这个女人的下贱嘴脸,为了十万块钱,当众下跪!」
她又对我义正言辞地说:「你为了钱,什么做不出来?傅总这么有钱,你当然舍不得放,吃着锅里的还找着碗里的,身体和灵魂一样肮脏。真是丢净我们女人的脸!」
我看着视频里狼狈的我,还有对面高傲的傅之初和曾萌萌,脑袋一片空白。
几乎是瞬间,我感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。
我一把夺过女孩的手机,扬手狠狠砸在了地上。
手机四分五裂,女孩尖叫一声,上来要打我。
我抬手干脆利落地扇了她一个耳光。
周围人群混乱起来,但我什么都听不见。
我双手死死扼住女孩的喉咙,将她抵在墙上,看着她呼吸越来越短促,脸色涨得紫红,心里平静又痛快。
如果不是林逸景及时赶到,我可能真的会杀了她。
8
我在医院被记者围堵,攻击女孩的视频,很快就上了热搜。
傅之初正面回应,他说:「我和温女士自此没有任何关系,请大家以后无视她。」
但当天下午,那个女孩就被开除了。
林逸景告诉我,她是曾萌萌的好朋友,为曾萌萌打抱不平,所以才来找我。
她被开除,是傅之初下的命令。
我看着热搜里的评论,很多网友骂我。
「这个女的好恶心啊,当替身就要有替身的自觉啊,怎么正牌回来了还硬要当小三插足啊,好下贱。」
「为了钱呗,她都能为了十万块钱下跪,可见骨头有多软。」
「她是精神病吧?最后感觉她要杀人,好吓人,警察没把她抓起来吗?」
「这个医院的医生好像说她有什么心理疾病,所以就放了。」
「得了吧,那个医生就是视频里她的姘头,应该是伪造病例了,私下还不知道干了多少肮脏事呢。」
「这个温忆南好像还得过影后?」
「她比曾萌萌演技差远了,那个影后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拿的呢。」
底下有个网友反驳了句:
「大家别骂我,我弱弱说一句,温忆南拿奖那部电影,我当年看过,她确实演得很好……我还喜欢过她一段时间。当时网友还给她起了个外号,叫「小月亮」。」
「演得好怎么现在沦落成群演了?我看剧看见她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烦。群演都当不好,还小月亮,别用这么美好的词汇形容这么不堪的人行吗?我饭差点吐出来。」
我刚看到这,林逸景把手机拿走了。
「别看了,忆南,他们不知道你的苦衷。」他说。
我的苦衷?
我现在已经分不清那算不算苦衷了,或者只是造化弄人。
那件事,说起来其实挺狗血的。
我拿最佳女主那天,刚好是我和傅之初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。
我们约好,晚上一起吃饭。
结果当天庆功宴迟迟不结束,我虽然是新晋影后,但也只是一个刚踏入演艺圈的新人,不敢提前离场。
宴会上一圈又一圈的大佬,我被导演带着,挨个给他们敬酒。
当时我刚毕业,还很青涩,没有职场经验,更不会虚与委蛇,说敬酒就是实实在在的敬酒,喝完一杯自觉又满上一杯。
我喝得头晕眼花,还不忘抽空看看手机,给傅之初发短信解释。
「之初,我可能要晚点到啦,被导演拉着敬酒呢,不敢先走。」
傅之初没有回复。
等到宴会终于结束,我扶着树吐得昏天暗地。
导演说让助理送我回酒店,我婉拒了。
我还想着快点去见傅之初。
天已经黑了,我有点着急,一边揉胃一边给傅之初打了个电话。
「对不起,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」
关机了?我皱皱眉,以为傅之初是生气了。
我沿着小路快走,盯着手机,给傅之初发短信道歉,没注意到一直跟着我的,掩在黑暗里的人影。
「唔!」我被人掳走了。
再醒来时我光着身子,被绑在床上,身前还放了一台摄影机,正对着我。
我想要呐喊,却喊不出声,嘴里塞着一条男士内裤。
我想要挣扎,却使不上劲,四肢软绵绵的任人摆布。
身上压着的男人,气息浑浊。
我根本不认识他,眼泪从睁大的双眼里不停流出。
我看着摄影机上的红点,一下一下地闪烁着,觉得自己要窒息了。
我就这样承受着,直到月亮被乌云改了个彻底。
昏迷前最后一秒,我隐约听到他恶狠狠地说:「你要怪,就怪傅之初,是他害我变成这样的!」
9
第二天醒来,我还在酒店,睁眼那一瞬间,我就想去死。
「温忆南,你和阿初分手。」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。
我顺着声音看去,是一个衣着很华贵的女人。她坐着沙发上,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。
「我是阿初的母亲,最近我与他父亲刚和他确认关系。」
「对于我的身份你不必怀疑,这是亲子鉴定结果,你可以直接看。」她说着扔过来一份文件。
「对于你昨晚的遭遇我深表同情,但我来这,只为一件事。」
她转头看我一眼,又立即皱眉挪开视线,严肃且不容拒绝地命令我:「你向阿初提分手,你配不上他,更没资格做傅家的儿媳。」
「即使不发生昨晚那件事,你也配不上他。」
我呆滞地看着她,浑身像冻住了,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发展成了这样。
太多的信息塞满了我的脑袋,让我头痛欲裂。
混乱中,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,竟然是傅之初三个字。
我哑着声音,对傅之初的母亲说:「之初……」
话说出口,我却不知道该问什么。
「你可以给他打电话。」她扬扬下巴,指我的手机。
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,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。
电话打出去,意料之中的,傅之初关机了。
「如果你不愿意,我会把昨晚的视频发给他,让他来做这个决定。」
听到这句话,我猛然清醒了一点,抬头问她:「视频?什么视频……」
话没说完,我看到了仍正对着我的摄影机,昨晚的回忆涌现,陌生的男人,混乱的夜,不堪入目的自己……
我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「我给你时间,半个小时,发短信给阿初,理由你自己想。分手后不要再联系他,我要你们彻底断开。」
她说完就静静地等在那,等我发出那条分手短信。
我看着傅之初母亲淡定又胸有成竹的样子,她身上穿的都是我不认识的名牌;而我赤裸着躺在床上,被子下是青紫的淤痕和肮脏的身体。
这一刻,我如此清晰地意识到:我和傅之初,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。
10
三年前的事,现在想起来,心还是会痛。
林逸景静静地看着我,他说:「你有没有想过,把真相告诉傅之初。」
「今天下午在医院,我能看出,他还是在意你的。」
他手里剥着橘子,停顿了一下,接着说:「不然不会因为我出现,就气到口不择言。」
「而且,他开除了那个记者,又公开说让大家不要找你。我猜,他是不想有人再来打扰你。」
林逸景把橘子塞到我手里,又说:「他还向我打探了你的病情。」
我抬头看他,他保证道:「你放心,我没说。虽然最后他又骂我了一通。」
我有点好笑地问他:「你怎么变成傅之初的说客了?」
「难道你觉得,说开了我和他就能重归于好?」
「不可能了。」
我说完吃了瓣橘子,好酸,酸得我眼眶湿润。
「我当然不想你们和好,但是你这么热爱表演,我想,你至少能重新站在属于你的舞台上。」
「把伤疤揭开,养好,重新长出新肉来,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。」
我嚼着橘子,没说话。
「忆南,你好好想想吧。」
林逸景走了,我点开手机,又看到那条评论。
「温忆南拿奖那部电影,我当年看过,她确实演得很好……我还喜欢过她一段时间。当时网友还给她起了个外号,叫「小月亮」。」
当年我确实爆火过,一夜间涨了无数粉丝,但后来,他们都渐渐消失了。
我久违地点进自己的超话,翻了翻,热门微博还是三年前的,大多都是我在那部电影里的剧照和截图。
我往下滑,突然看到近期演过的一个角色,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路人甲,在剧里,可能也就闪过了两三秒的镜头。
难道现在还有我的粉丝吗?
我诧异地继续看,超话里近三年所有的微博竟然都是这个人发的。
每一个角色,甚至有的我自己都记不清了,还有的没有出现在成片里,他都发了微博,有几张还是拍戏现场的照片。
我震惊了,这居然还是我的狂热粉。
心思一动,我点进了他的微博主页。
毕竟很多年没见过粉丝了,我还是有点好奇的。
这个人的ID是「你是我的月亮」,头像是一张月亮图片,有点眼熟,但我没在意。
他的置顶微博是一张评论截图。
我点开放大,看着图片里的内容,久久不能回神。
图片是当年傅之初给我留的评论,「你是我的月亮。」
而当年傅之初的微博ID,就叫「你是我的月亮」。
我抖着手,又点开了这个人的私信。
他每年都给我发生日快乐,但我从没回复过。
我发给他的最后一条微博是一张月亮照片,他回我:「月亮很美,但是忆南最美。」
很久之前我就开了免打扰模式,不再看任何人的私信。
他发给我的生日快乐,我一次也没看到。
原来他不是狂热粉丝,是傅之初。
原来分手后,傅之初也一直默默关注着我,没有错过我的每一个角色,也没有错过我的每一次生日;但这些,我现在才知道。
「傅之初,你是笨蛋吗?」我呢喃着,心里又酸又涩。
11
我决定跟傅之初说清楚,不只是为了解开我的心结,也是想给这份感情一个交代。
没有人做错什么,我不应该承担这样的痛苦,傅之初也不应该。
我给傅之初打了电话,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。
电话那边「嘟嘟」声间断响起,我的心跳不自觉加快。
「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……」
他挂断了,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。
我斟酌字句,发了一条短信给他。
「傅之初,三年前的事,我想跟你好好说清楚。你有时间吗?」
「好。今晚八点隆福酒店108,我等你。」
意料之外的,他回信很快,像早有准备。
我松了口气,以为他可能也正好想找我谈谈。
我洗了澡,还认真挑选了一套得体的衣服,最后出门前,戴了那枚放置很久的胸针。
精致小巧的银色月亮,是傅之初送我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。
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皮肤不如三年前细腻,但月亮缀在身前,晃动间闪着光,一如当年明亮。
到了房间门口,我有些忐忑,轻轻敲了下门。
「咚咚!」
「傅之初?」
门内没有回应,我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,刚好八点整。我深吸一口气,推开门。
门内站着一个男人,背影很眼熟,但并不是傅之初。
我皱起眉头,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烦闷和不安。
「傅之初?」我环顾四周,又唤了一声。
这时男人迅速转过身冲向我。
我瞪大双眼,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张令我恐惧的面孔,想跑,但腿一软跪到了地上。
「唔……」男人从身后用力捂住我的嘴,拽着我的脚踝,将我拖了回去。
门关紧了。
12
男人将我按在地上,使劲撕扯我的衣服,他的一只手像铁钳一样将我的双手死死圈在一起,摁在我头顶上方。
我努力蹬腿想要踹开他,但无济于事。
我使劲躲闪,粘稠肮脏的唾液沾满我的脸和脖子。
三年前的噩梦又重演,我几乎绝望了。
傅之初……傅之初为什么约我来这里,为什么不出现,为什么让我再一次陷入这种境地。
我甚至恶劣地想,三年前那次,有可能也是傅之初设的一个局。
他只是想摆脱我,他也觉得我配不上他,他认为我碍了他的路。
这一次,只是为了更加彻底地摆脱我。
我的力气快用完了。
男人用力撬开我的唇,他的舌头钻了进来,呼吸间令人反胃,我快要窒息了。
我合紧牙齿,狠狠咬住男人舌头不放,直到他用力掰开我的下巴。
男人狠狠甩了我一巴掌。
我侧着头,哭着喘息。
他反手又打了我一掌,然后掐紧我的脖子。
「臭婊子,被傅之初玩烂了还装贞洁烈女呢。」
他骂得不堪入耳,我仰着头,下意识摆了下手臂。
突然,我摸到了一枚胸针——出门前特意佩戴上的,傅之初送给我的,月亮胸针。
我咬着牙,右手悄悄调整胸针的角度。
在男人准备低下头来亲我时,快准狠地捅进他的眼睛。
「啊!」
我拔出胸针,爬起身,举起旁边的椅子狠狠砸向他后脑。
不知道砸了多少下,男人浑身是血,倒在了地上。
我用尽了力气,一下子坐到地上,大口喘气,愣愣地目视前方。
房间内一片狼藉。
「叮咚!」
寂静中,铃声突兀地响起。我双目无神地四下扫视,在房间一角看到了我的手机。
一封匿名邮件,内容是「温忆南,你想知道傅之初今晚为什么没去吗?」
附件是一个视频。
我盯着邮件内容,点开了视频。
开头一片漆黑,几秒后,视频画面开始变化,有窸窸窣窣的声音,还有灯打开的声音,紧接着画面骤然明亮。
视频里是我,还有现在躺在血泊里的那个男人。
我看着视频里的自己被撕扯剥光,被屈辱捆绑,被粗鲁侵犯。
我浑身僵硬,就这样坐在地上,静静看完了整个视频。
视频最后,男人恶狠狠地说:「你要怪,就怪傅之初,是他害我变成这样的!」
这是三年前的那个视频。
除了傅之初母亲,和现在不省人事的这个男人,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份视频。
傅之初,你是为了报复我吗?还是只是为了羞辱我?
我静静坐着,不知道过了多久,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大半,变成深红色。
「嘭!」房门突然被踹开了,我面无表情地望过去。
傅之初站在门口,衣服凌乱,像匆忙跑来的。
傅之初,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?
我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,便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
晕倒前,我看到傅之初一脸担心地扑过来,接住了我。
他声音颤抖,语无伦次道:「忆南,忆南,你别吓我。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我们现在去医院!你没事的!」
13
我醒不过来,但我能听到外界的声音,就是时断时续。
我听见傅之初在医院发疯,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医生:「忆南什么时候能醒过来?」
医生也不厌其烦地跟傅之初解释:「病人醒不过来,大概率不是生理原因,而是心理原因。」
「她之前不遵医嘱,突然断了药,又接连受到精神上的刺激。」
「网友的谩骂,身边人的背叛……」医生说到这,看了傅之初一眼,又接着说,「还有最后那场突发噩耗。病人没有出现自毁行为,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,至于其他的,需要时间和药物来慢慢疗愈。」
傅之初反问:「需要多长时间?她一直不醒,怎么吃药?」
「说不准。其实现在昏迷也是她身体的一种保护和修复机制,她不愿回到现实生活,不愿与现实中的人接触,所以……」
不等医生说完,傅之初冷下声音来,一字一句地问:「你什么意思?你是说,她不愿意见到我?」
「是的。我建议你还是把病人之前问诊的医生找来,他对病人的情况应该是最了解的,我们也需要和他交流病人的病情。」
「哦,滚出去。」
等医生走了,傅之初又趴到我床边,在我耳朵边发疯。
「忆南,我不会把你那个医生叫来的,他喜欢你,我能看出来。」
「我才是最了解你的,我会把你治好的,你会醒的,我们会好的。」
像催眠自己似的,傅之初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个小时,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,我听着都口渴。
但我只觉得好笑。傅之初已经失去理智了,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幼稚的话。哪怕两个人还是学生时,也没有。
结果当天下午,傅之初就把林逸景找来了。
两人在我病房里旁若无人地交流着。
「三年前,我成为了忆南的心理医生。」
傅之初不甘示弱,冷笑一声,回道:「哦,七年前,我成为了忆南的男朋友。从大一到大四,我们一直在一起。」
我在心里叹口气,傅之初又开始了。
「嗯,三年前你就是忆南的前男友了。时间刚好呢,你走了,我就来了。」林逸景笑了笑。
傅之初没再纠结,而是问林逸景:「我想知道,三年前,到底发生了什么?」
「她不同意,我不会说的。」
「那个视频,我已经看到了。」
我心里一滞,果然。
林逸景惊讶地问:「你看到了?你怎么会看到?」
「约忆南见面那天晚上,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,邮件里就是三年前的那个视频。但那天,不是我发的短信,是曾萌萌,视频也是她给我发的。我已经查清楚了。」
「所以那天我才在忆南家楼下看到你,你是去找忆南的?」
「是,可是我去晚了。」
两人沉默一阵。
林逸景将三年前的事都说了,包括傅之初母亲威胁我提分手的事。
「自从那件事后,忆南抗拒一切肢体接触,甚至抗拒镜头,但她不肯放弃表演,于是辗转一个又一个剧组,却只当一个小小的群演。」
我听见傅之初踹翻了椅子,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。
他对我说:「对不起。」
「其实,我能感觉到,忆南对你还是有感情的。」
「真的吗?」傅之初提高音量,声音中带着惊喜。
「是的。在我给她做治疗的过程中,她最常怀念的,就是你们谈恋爱的那段时光。她忘不了你。」林逸景坦白分析道。
「我也忘不了她。」
两人说着说着,感觉等我醒来就能直接和傅之初重修旧好,送入洞房了。
我越听越气,恨不能起身大声反驳,破镜是无法重圆的,我怀念的,也只是我和傅之初曾经的美好回忆罢了。
可惜没人听到我的心声。
于是,傅之初开始整日整夜地趴在我床边跟我说话,连吃饭时也在说,几乎住在病房里了。
他说我们在宿舍楼下第一次亲吻,说一起去电影院看第一部电影,说我们曾经牵着手幻想有一个共同的小家,说约定在一起一辈子,说在情人湖边许下真挚誓言。
说他当年说过,他是我的第一个粉丝。
傅之初捧着我的手,挨上他的脸颊,看着我轻声说:「忆南,我现在还是你的粉丝,但我不想做你最后一个粉丝。」
「我求求你,醒过来,好不好?」
他闭上眼,眼泪流到我手心。
我的手湿透了。
就在这时,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响声。
14
我醒后,傅之初寸步不离地守着我。
从白天到黑夜,一天24小时,除了上厕所的时间,其他时间我们都在一起,甚至连洗脸、刷牙,他都要挨着我一起挤在镜子前,看两个人嘴里吐出泡沫。
然后他就笑,用手温柔地擦去我嘴边的白色「胡须」,也不说话。
我看着镜子里笑得甜蜜的傅之初,平静又无奈。
两个人好像回到了大学谈恋爱的那段日子,生活平淡且美好。
但我知道,不一样的。
我每天按时吃药,刚吞咽下最后一粒药,抬眼就看见傅之初痛苦皱眉的表情。
每一次,他都难过得好像是他自己在吃药。
等我吃完药,他会往我嘴里轻轻塞一颗糖。每一颗糖的味道都不一样,有草莓的,西瓜的,还有巧克力的……
不知道傅之初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口味的糖,但可能就像糖的口味总有尝遍的那天,美好的日子也会结束。
曾萌萌趁着傅之初去拿我的体检报告,来病房找我了。
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,我静静看着曾萌萌进来,不感到害怕也没有叫人。
可能是因为我早预料到她会来了,也可能是因为我想听听她能说些什么。
曾萌萌也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,她走近我,开门见山道:「你记得刘总吗?」
我疑惑地看她。
「就是三年前强奸你的那个人。」
我没出声,曾萌萌紧接着说:「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你说,你要怪,就怪傅之初,是傅之初害他变成这样的吗?」
「因为三年前,他在饭桌上骚扰我,被傅之初看见了。傅之初帮了我,还把他整破产了。他知道你是傅之初的女朋友,为了报复傅之初,才去找了你。」
「这些,就发生在你被强奸的前一天。」
「温忆南,你真可怜。」
曾萌萌快速说完,脸上露出痛快又狰狞的笑。
忽然,有人拽着曾萌萌的手臂,一把将她拖到门外。
门没有关。
傅之初将曾萌萌甩到地上,忍了又忍,没忍住,一脚把她踹到墙上。
他咬着牙,恶狠狠地骂:「曾萌萌,你真不怕死是吗?好!」
傅之初说完,抬头看我,我面无表情地回看,他又偏过头去。
「忆南,我回来好好跟你解释,你等我。对不起。」
他说完拽着曾萌萌走远了,走之前还不忘轻轻帮我关上门。
15
我看着再次空无一人的病房,心里一片空白。
不知道呆坐了多久,林逸景来了。
我跟他说:「我想回家,拿剧本,然后去第一次拍电影的那座山上。等我到了,你去叫傅之初来。」
林逸景答应得很痛快,说:「好啊,但是为什么这么突然?想给傅之初一个惊喜吗?」
我笑了,装作被他猜中的样子,不好意思地回:「对,给他一个惊喜。」
驱车前往的途中,林逸景似乎很开心,他不停说着。
「忆南,你和傅之初能够和好太好了,有情人终成眷属。」
「那你们和好了,我还能做你的心理医生吗?傅总不得醋死。」
「你们结婚我要当伴郎!给你包个超大的红包。」
我每句都笑着回应。
「嗯。」
「能。」
「好。」
林逸景坐在前面,偷偷红了眼眶。
去山顶的路不好走,我和林逸景走到一半,已经喘得不行,只好坐下歇会儿。
山上风又冷又狂,吹得树叶哗哗响。
歇够了,我们又启程。
我迈出继续往上走的第一步时,林逸景叫住了我。
他声音沙哑,带着哭腔:「忆南,你不上去好不好?」
我摇摇头,没敢回头看他。
我知道,林逸景已经明白我想做什么了。
很久以前,我跟他说过。
「林医生,我时常想,如果我拍完戏后,能立刻死在那座山上多好。」
「那后来的一切,就都不会发生了。」
等傅之初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,艰难到达山顶时,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。
我抱着剧本,上面每一页每一句都有我的批注。
我那样热爱表演,就像我爱傅之初。
一直到现在,我愿意承认,从未变过。
「忆南!温忆南!!」傅之初目眦欲裂,撕心裂肺地喊我的名字。
我看着他跑过来,抬头又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,好亮。
但我已经不亮了。
我站在悬崖边,迈出第一步。
「傅之初,月亮不亮了。」
最后一步。
番外:
温忆南走后,傅之初开始没日没夜地坐在山顶看月亮。
他在山顶搭了顶简易的帐篷,偶尔遮风挡雨,但多数时间,他还是坐在温忆南离开前踩过的那一小块地方,不眠不休。
他经常对着月亮说话,说离开这三年没能说出口的话,跟温忆南表白,跟温忆南解释。
他说,三年前帮曾萌萌解围,是因为她是演员,又和忆南长得三分相像,才动了恻隐之心。
那个饭局,其实是他与亲生父母相认后,提的唯一一个要求。
他什么补偿都不要,只想要一个好的影视资源,给温忆南。
父母答应了,所以他去了那个饭局,偶遇了曾萌萌。
把那个男人搞破产,也是他父母的手笔。
他只是不想,以后温忆南会在演艺圈里遇到这样肮脏的人,才和父母提了一句,没想到……
傅之初后悔没有在病房外跟温忆南说清楚就走了,但他知道,即使说清楚了,他也难逃其咎。
傅之初还说,去隆福酒店之前,他就已经和曾萌萌断了。
那天晚上七点,他和曾萌萌在医院。
曾萌萌非说要住VIP病房,傅之初去问医生温忆南吃的是什么药,顺便给办了。
他去咨询的时候,曾萌萌拿着他的手机,给温忆南发了那条短信。
办完后,曾萌萌看到了他的手机壁纸,问他,为什么手机壁纸一直不换,是他喜欢的摄影师的作品吗?
他的手机壁纸是三年前温忆南拍给他的月亮。
他告诉曾萌萌:不换。很喜欢,特别喜欢。
下一秒他就和曾萌萌说:「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。」
然后他去找温忆南,路上收到了那封邮件,又在温忆南家楼下碰到林逸景,这才知道温忆南去了隆福酒店。
傅之初回想,一桩桩一件件,阴差阳错,但他好像一直是「凶手」。
他坐在悬崖边,嘴唇干裂,眼泪刚落下就被风吹走。
傅之初又说,他和母亲断绝关系了,他在网上曝光了曾萌萌的所作所为,还有那个男人,他都报了警。
所有伤害温忆南的人,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。
只剩下他自己了。
傅之初看着遥远的月亮,它还是那么亮。
「忆南,网上现在又重新称呼你为「小月亮」了,他们说你是「永远的小月亮」「唯一的小月亮」。」
「忆南,月亮很亮。真的。」
「你不信,我陪你去看。」
下一瞬,傅之初的身影消失在了悬崖边。
而他胸前的银色月亮胸针,在深渊里闪闪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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